魔族帝尊少绾,也是名动八荒的美人。魔族章尾山的朝觐十年一度,只为祭拜这只庇佑魔族的始祖凤凰;却总有不少外族人士潜进魔族的关城,只为看一眼传说中章尾山明净日光之下“皎如殇山皓雪,妍若仲春之华;鬟鬓舒卷,难掩横波妙目;圭璧琳琅,未输蹁跹容姿”的倾城之色。
事实上每次看到别人用这句神族的腐儒大赋来形容魔族的始祖女神,我都觉得他们的眼神一定不好——十年一度专门做给外族看的朝觐仪式,我身上单是金凤翟衣就有十一层之多,环佩锒铛压得枷锁也似,还说什么姿容蹁跹;妆粉眼彩毫无必要的厚厚几层,入席时精怪一般,隐退时必然脱妆,殇山皓雪难道是用来形容妆粉掉的渣子?
这神族的审美观都是怎么长的,还是,就没有美人了?
魔族的审美中,所谓尊神的姿容就是战场上的赫赫武威——绛衣如霞,黑马泼风;枪缨艳色胜血,舞若风堕梨花,倒是更合衬这始祖的神韵。
后来我在韶攸关的城楼上见到了伯桓。
即使那一日戈壁的战阵之中风沙甚大迷了我的眼睛,我也决计不会错认,他看着我时眼中的神情是那种带着毁灭性质的贪婪。
那时与鬼族的战事正落于下风。我冷眼看着伯桓在城头上呼喝指挥着魔族的将士冲锋,色厉内荏,不知当年我怎么会认为他肖似他那终归称得上骁勇痴情的父亲。我对他轻蔑一笑,旋身而起,投向城下与鬼族的战阵——阵中皆是我族铁血男儿,赢得其中任何一人的钦慕,都要好过他这样的草包。
我自幼生长之所在,就感受着人世间最深重的恶意。我太熟悉那隐藏着占有或摧毁的眼神。伯桓这种人,甚至学不会占有,只会一味地销毁。
眼前依稀浮现起另一双眼睛;注视着我时,漆黑幽凉如一口深井,只倒影着绛色衣衫的我的影子。
我离他万里之遥的一瞬忽然得了极大一悟,从嬅囿泽到磬城,再到这韶攸关,我一直惦念着的不过一个人。
只是这次不再是一个依稀的影子。水沼泽浩荡的白衣身影中,我总能一下认出他的背影。我想念起他数万年来凝视着我的样子,我不愿意再被困在其他人的眼眸之中。
墨渊。
情之为物不是想否认便可以轻轻抹去的;只是开始于数万年之前,明白却在很久以后。
我也不过是一个俗气之至的女子。那一枪不曾槊上他的心口,却蓦然揭开心中埋藏数万年的谜底。人生总会有那么几件事情值得疯狂一回。
我的上辈子从这个时辰起就已经疯魔了。我同自己打了一个赌,赌我在墨渊心中的位置是否值得我放弃一切地追随。
我曾经以为我赢过,但是隔着十九万年的光阴看来,或许这个赌约,从一开始便是错的。